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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短一炷香后。一名年轻男子断一臂。瘸一腿。自断全身筋脉。只存一条性命。只拎上那柄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木剑。离开了院子。
巷中雪上长长一条血。
“在老子家乡那边。借人钱财。借你十两就还得还十二三两。我温华的剑。是你教的。我废去全身武功。再还你一条手臂一条腿!”
他在院中。就对那个黄老头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然后这个雪中血人在拐角处颓然蹲下。手边只剩下一柄带血木剑。
年轻游侠儿泪眼模糊。凄然一笑。站起身。拿木剑对准墙壁。狠狠折断。
此后江湖再无温华的消息。这名才出江湖便已名动天下的木剑游侠儿。一夜之间。以最决然的苍凉姿态。离开了江湖。
刺骨大雪中。他最后对自己说了一句。
“不练剑了。”
徐凤年站起身。低下头。仔细佩好那把按照凉刀形制被孩子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狭长木刀。悬在腰间。
他柔声道:“我找到你了。小地瓜。”
城内是蛛死士。
城外四周各有一支人数都在万人左右的骑军。旭日东升。东方霞光如潮水一线缓缓推进。
徐凤年一只手放在小地瓜脑袋上。眺望远方。轻轻说道:“小地瓜。爹没能保护好你娘亲。但肯定会保护好你。今天。我们一起回家。”
......
六千边军铁骑。同时翻身下马。在看到那位骑在年轻藩王脖子上的小女孩后。人人神情激动。为首骑将正是战功彪炳的右骑军主帅李彦超。他率先抱拳高声道:“我北凉右骑军!恭迎公主殿下回家!”六千人。齐齐抱拳高声道:“北凉右骑军!恭迎公主殿下回家!”
那一夜。
一对父子并肩而立。
老人双手拢袖。背微微驼。
老人看着北凉疆域。
还年轻的年轻人微笑道:“爹。我才知道。没了你。这天下就是山中无老虎了。”
老人只是牛头不对马嘴地答了一句。“扛不住的话。别硬扛。爹以前只说了半句话。天底下没有谁的儿子不能死的道理。后半句是。但天底下同样也没有谁的儿子必须死的道理。”
徐凤年摇头道:“我这个北凉王。不是为赵家天子守国门。也不是为中原百姓镇守西北。爹你也说过。以前娘在哪里。就是你徐骁的家在哪里。后来是我们子女在哪里。你的家是哪里。那么对我徐凤年来说。爹娘的坟在哪里。我的家就在哪里!我怕死。但真要有死的那天。唯独不怕死在北凉!”
老人伸手指向远方。朗声大笑道:“这大好山河。我徐骁带着麾下铁骑踏遍了春秋九国!小年。最后替爹去北莽走一遭?”
徐凤年点头道:“好!”
......
老人的言语断断续续。总是被大口喘气和艰难咳嗽声打断。那个年轻的背影。没有言语。只是双手握住床榻上老人的手。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子女面前流过眼泪的老人。这个被朝野上下骂作人屠的老武夫。终于在此今天泪流不止。老人便是想要擦拭。精气神早已如灯油枯竭。也没有那抬手的气力了。而那个连姐姐弟弟都看不到神情的年轻人。甚至不敢抽出一只手去帮老人擦去泪水。怕一松手。老人真的就走了。“当了皇帝被称为孤家寡人。那是君臣有别。况且做皇帝做久了。就真不把当人看了。真以为是什么狗屁天子。咱们徐家靠自己打拼出来的这个北凉王。跟皇帝也差不离。年儿。别的不说。孤家寡人的滋味。不好受。爹尝过。就更不想你走这条老路。所以当初放走严杰溪一家子。让他们去京城当皇亲国戚。爹从不后悔。徐骁连老首辅都敢骂得他气得半死。怎么会将一个迂腐文人放在眼中?爹只是不想让你跟严池集兄弟反目成仇罢了。即便你们注定当不成兄弟。让你们余下一份不坏的念想也好。爹这些年最开心的事情。一个是从边境上回家。看到你们几个都好。再就是偶尔梦到你们娘亲。我徐骁从你娘答应嫁给我之后。这辈子就一直在亏欠她。爹唯一埋怨她的地方。就是走得早。夫妻两人。其实是谁后走谁更苦。这份苦。不是说什么为了家业劳心劳力。这都是咱们大老爷们应该做的。只是很多时候有好事情了。身边都没人能说上两句。要么是很想她了。也见不着她不是?天下很大。爹走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。可在爹眼里。就始终只有你娘一个女子啊。”门口徐渭熊握拳挡住嘴唇。仍是泣不成声。 “院子里那棵枇杷树。是你娘到这儿后亲手种下的。以后有了枇杷。恰巧又想爹和你娘亲了。记得摘下一些放在坟头。”“年儿。爹把你二姐和黄蛮儿都交给你照顾。还有咱们徐家。咱们徐家的三十万铁骑。以后就都得你一个人扛着了。你会很累的。别怪爹让你接下这份担子啊。”年轻背影点了点头。黄蛮儿抬起手臂。遮住脸庞。轻声呜咽。当老人说出今晚也是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后。徐渭熊扑出轮椅。嚎啕大哭。年轻背影仰起头。背对姐弟二人的他只是张大嘴巴。哭却无声。生怕吵到了闭上眼睛的老人。老人最后是说:“爹睡会儿。”
徐凤年一步一步走出阴影。
城上城下。只见这位离阳异姓王一把扯掉那件蟒袍!
衣衫如雪。
一如当年白衣出凉州!
这个不再做什么狗屁离阳藩王的年轻人。没来由笑脸灿烂。然后抬头朗声道:“徐骁嫡长子。徐凤年在此求死!”
七窍微微流血的中年书生转身。似乎想要伸手去触碰妻子。但终究没有这个勇气。走到院门口与女儿擦肩而过时。柔声道:“青锋。以后就由你照顾你娘了。”
妇人猛然喊道:“轩辕敬城。你要去哪里!”
中年书生继续前行。温言笑道:“去牯牛降大雪坪。把这个家扫地扫干净了。你们便真正自由了。”
“圣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。可惜轩辕敬城这辈子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。”
“轩辕敬城不后悔当年娶你。”
......
轩辕敬城捂住嘴咳嗽了几声。抬头看向乌云滚滚。轻声道:“年少时读书读到一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。当时只觉得的确可笑。后来细细琢磨。以为将笑字改成敬字。也不错。”
蚍蜉撼大树。可敬不自量?
徽山三个敬字辈。轩辕敬宣已是死人。而轩辕敬城也是将死之人。
轩辕敬城收回视线。一手负后。一手伸出。大声道:“轩辕敬城请老祖宗赴死!”
他带她游遍了天下南北。她见他没有动静。皱了皱鼻子扭头。敲了敲他的脑袋。问道:“怎么。还傻乎乎等下辈子找我吗?你傻啊。不累吗?”。年轻道士想了想。只是摇头。她一下子红了眼睛。咬着嘴唇问道:“你打算再等我了吗?”。骑牛的年轻掌教伸手揉了揉女子脸颊。擦去泪水。眼神温暖道:“如果我说让你等我三百年。你愿意等吗?”。她毫不犹豫道:“你等了我七百年。换我等你三百年。当然可以啊。”。再相逢后仅限于牵手的年轻道士壮起胆子。轻轻抱住她。笑道:“好。”
......
九天之云滚滚下垂。整座武当山紫气浩荡。他朗声道:“贫道五百年前散人吕洞玄。五十年前龙虎山齐玄帧。如今武当洪洗象。已修得七百年功德。”。“贫道立誓。愿为天地正道再修三百年!”。“只求天地开一线。让徐脂虎飞升!”。年轻道士声如洪钟。响彻天地间。“求徐脂虎乘鹤飞升!”。黄鹤齐鸣。有一袭红衣骑鹤入天门。
张巨鹿微笑着走下台阶。弯腰捡回那只小火炉。自顾自拿起铁钳放入些炭火。递还给这个幼子。轻声道:“知道你们几个心冷了很多年。爹也做不了什么。”张边关愣住。忘了言语。张巨鹿招招手。让管事又搬来一条小板凳。坐下后问道:“这趟来的由头。是不是蔓儿跟你要了一封休书?觉着一口郁气出不得?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么多年了。却在这个关头弃你而去?有种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憋屈感觉?”被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的张边关摇头道:“她这么做。我不介意。”张巨鹿欲言又止。最后只是说道:“别恼她。张家三个儿媳妇。就数她最不容易。难为她做这个恶人了。这般聪慧心善的良家女子。是我们张家对不住她。”张边关直直望向这个爹。后者反问道:“明白了吗?”。张边关猛然间记起一事。顿时哽咽起来。女子无情时。负人最狠。女子痴情时。感人最深。张边关似乎解开了心结。使劲点了点头。张巨鹿笑问道:“那坦坦翁总说。身后纵有万古名。不如生前一杯酒。以往我是一直不信的。要不今天咱爷俩喝上几杯?”张边关自然不会拒绝。于是京城最大的官和太安城最没出息的纨绔。这么一双古怪爷俩隔着火炉。面对面一人坐一条小板凳。慢慢喝着酒。酒壶就放在炉沿上。张边关说道:“爹。其实没谁怨你。”张巨鹿喝了口酒。默不作声。一杯接一杯。父子二人就这么喝着。
邓太阿笑道:“以后有事没事。我都会常来西蜀看看你们。”
年轻人犹豫了一下。问道:“师父。我不是徐凤年那样的人物。没能让师父有个可以不辱没你名声的弟子。对不起。”
邓太阿正色摇头道:“你错了。有你这个徒弟。已经是最好了。”
离阳江湖有曹长卿有徐凤年这样的风流人物。当然很好。
但我邓太阿有你这样的徒弟。是最好。
天底下如果有人要你过得不好。很简单。先问过我这个做师父的答应不答应。
老人伸出手指。直刺双眼。然后这位黄紫老真人颤颤巍巍抬起那鲜血淋漓的右手食指。在眉心划出一抹印痕。如开天眼。老人双臂垂下。轻轻搁在膝盖上。各掐一诀。安详道:“黄蛮儿。为师本事就这么点。学不来开天门。连开天眼也是这般勉强。”。“若是仍然无法为你挡下天劫。莫怪师父啊。”。世人羡长生。道人修清净。老人在生前最后一刻。记起了前几年山脚道观里自己徒弟的打鼾声。一点都不清净啊。可却是让老人最怀念。祥符元年的冬末。天师府池中那朵位于最高处的紫金莲。枯死。
那年武帝城头。老黄临终死而不倒。身边便是天下第二的王仙芝。老黄只是面北说了一句:“来。给少爷上酒呐。”
徐凤年站在徐龙象身边。伸手按在弟弟脑袋上。轻声道:“黄蛮儿。爹走了。但只要哥还在。天塌下来。就轮不到你来扛。
......
他仰起头。看着天空。 什么大秦皇帝。什么真武大帝。什么离阳王朝最具权柄的藩王。 娘亲走了。徐骁走了。大姐走了。二姐坐在了轮椅上。当初差点也走了。 为中原百姓镇守西北门户。那是他能做到自然是最好、实在做不到也谈不上有太多愧疚的事情。 但是谁想带走他徐凤年的弟弟黄蛮儿。 不行。
大楚儒圣曹长卿。他终于说出一句话。一句他整整二十年不曾说出口的话。 “这个天下说是你害大楚亡国。我曹长卿!不答应!”
孔镇戎始终没有转身。面无表情。这个昨夜被父亲厉声斥责不许前往下马嵬驿馆的年轻人。前程锦绣的车驾司员外郎。狠狠揉了揉脸颊。年哥儿。曾经的兄弟四人。严吃鸡成了国舅爷。也像他小时候希望的那样。安安心心做起了文章学问。而我孔武痴。也会做官了。我和他还是兄弟。曾经最怕死的李翰林。竟然当上了凉州关外游弩手的都尉。跟着你一起上阵杀敌。你们还是兄弟。我只想知道。我们和你们。还是兄弟吗?。年哥儿。这些年我在太安城帮你搜集了六十多套兵书。你还愿意要吗?
......
严池集转过头。满脸泪水。望向孔武痴。“我知道。我们四个。再加上我姐和李负真。我们六人。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聚在一起的机会了。”孔镇戎点了点头。严池集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。抽泣道:“年哥儿他骗我!”孔镇戎还是没有说话。只是缓缓抬起手臂。按在这个年轻人的脑袋上。轻轻揉了揉。就像当年徐凤年对待严池集一样。
......
那一刻。老人哽咽道:“年哥儿。你骗人。”那个人。答应过离阳王朝。或者说答应过天下人。此生都不会再入太安城了。可就在此时。一只温暖手掌。轻柔搁在老人的脑袋上。有无论过了多少年还是那般熟悉的调侃笑声响起。“呦。严吃鸡。哭鼻子啦!是你爹不准你跟我玩耍啊。还是你姐又说我坏话啦?多大事儿。年哥儿我带你喝花酒去!老规矩。李翰林出钱。孔武痴牵马!走着!”老人没有抬头。唯恐是梦。按住严池集脑袋的那只手掌。轻轻抬起。然后轻轻拍下。那人气笑道:“严吃鸡。读书读傻了?!咱哥仨。可都等着你呢!”严池集缓缓转身。竭尽全力瞪大眼睛。嘴唇颤抖。这个位列离阳新朝十二殿阁学士之首的武英殿大学士。这个被誉为“每逢大事。以严学士静气最多”的很老老人。泪水流过那张干瘦脸颊上纵横交错的沟壑。他胡乱抹了把脸。又哭又笑。轻声道:“年哥儿。我很想你。”他对面那个仅是双鬓微微霜白的家伙。露出一个一如当年仍似少年的灿烂笑脸。抬起袖子。帮严池集擦拭泪花。嘴上说着:“知道啦。知道啦。”
白衣洛阳背后如遭重击。剧烈震荡摇晃之后仍是不倒。悠悠吐出一口不绝于缕的金黄雾气。轻声道:“不等了。八百年前你留给我的。我今曰一并还你。从今往后。世间再无大秦皇后洛阳。你与她以后如何……”
“徐凤年”缓缓起身。双眸金黄。向天地示威一般伸了个懒腰。然后安静望向眼前的白衣女子。嗓音醇厚。“洛阳?” 女子的身影逐渐飘摇不定。开始消散在风中。她泪流满面。却是笑着弯腰敛袖。犹如八百年那一场初见。他尚未称帝。她在田野之间还不曾入宫。用魔头洛阳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娇柔嗓音。她百转千回轻呼一声。“大王!”
李淳罡走到大雪坪崖畔。身后是一如他与绿袍女子场景的撑伞男女。
她被一剑洞穿心胸时。曾惨白笑言:“天不生你李淳罡。很无趣呢。”
李淳罡大声道:“剑来!”
徐凤年睁眼以后。拿袖口抹了抹血污。笑着喊道:“姜泥!老子喜欢你!”
拓跋春隼冷笑不止。只不过再一次笑不出来。
一名年轻女子御剑而来。身后有青衫儒士凌波微步。逍遥踏空。
女子站在一柄长剑之上。在身陷必死之地的家伙身前悬空。
她瞪眼怒道:“喊我做什么?不要脸!”
.......
徐凤年柔声道:“我跟她说过。她。我欺负得。谁都欺负不得。她可能不信。那我就证明给她看。”陈渔有些没来由的黯然。原来有些男女之间。有些不用太多力气便说出口的平淡言语。是如此有斤两。其实有句话。徐凤年没有说出口。以后。他也不再欺负她了。
......
对于这个世界而言。就像棋盘上那枚过河卒子的年轻人。摘下那柄过河卒。手心在刀口上慢慢抹过。过河卒竟是饮血如人饮水。一滴不剩。全部渗入刀身。
他蹲下身把这柄过河卒放在那双靴子附近。“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。就折断这把刀。我就远在千万里之外。也会瞬间赶至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。沙哑说道:“就算我那时候已经死了。也会从阴间来到阳间。再来看你一眼。”
然后他站起身。对天地高声一句:“敢杀姜泥者。我徐凤年必杀之!”
当他说完这句话。他抬起手臂挡住眼睛。久久没有放下。
......
在将来的岁月。你可以恨我。但你不要不喜欢我。
她抬起头。满脸泪水。轻轻声抽泣道:“就算你不喜欢。也只可以不喜欢西楚的姜姒。不可以不喜欢姜泥。”
他说以后科举成名。一定会衣锦还乡。一定会给她捎带些这奇楠香木。
还有。一定会娶她。
然后。他千里迢迢来到了这座天下首善的太安城。在千军万马独木桥的科举中成功跳过了龙门。
只是到最后。他成亲了。掀起了红盖头。可烛火中的那张娇艳脸孔。
不是她。
他只给那家乡女子送去了“勿念勿等”四个字。
......
陈望。
望。月满之名。日在东。月在西。遥相望。
这位当之无愧的年轻储相缓缓睁开眼睛。轻声道:“你找到好人家了吗?” 就算没有。也千万不要再等了。
如果嫁人了。应该也会是找一个比自己更懂得珍惜你的读书人吧。你肯定在怨恨我这个负心人吧? 陈望满脸泪水。
他不知道的是。渡口良人还在等着他。只不过曾经是站在渡口。如今是躺在了芦苇丛中。会永远等下去。
人已死却不怨。未归之人却不知。
......
读书人皆是负心人。最负痴心人。
他泪眼朦胧。嘴唇微动。
我陈望只愿当年不曾高榜提名。只愿当年黯然还乡。
......
陈望今日此时竟是拎回了一小瓶酒。
就在昨天。他收到一封口头上的隐秘谍报。内容只有四个字。已死。有愧。
有愧的是北凉。
已死的。
是恰如那曲子中从女儿红等到了花雕。也没能等到人的可怜女子。
江南之南。黄梅时节家家雨。
西北之北。芦苇荡中飞絮飞。
陈望一口一口喝着酒。
无声无息。喝酒不停。泪流不止。
官路上。夜幕下。马车中。有个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离阳张首辅的男人。像个孩子。嚎啕大哭。
......
在原路返回的路上。陈望遇到了一位身材结实的同龄男子。看到他后。那人神情复杂。有愤懑。有敬畏。有惊讶。有不解。
那人重重呼吸一口气。然后板着脸递给陈望一个粗布行囊。“我妹留下的东西。都是你当年留下的书。还给你。”
陈望接过布囊。怔怔出神。
那人转身大步离去。停下身形。嗓音沙哑道:“望子。虽然我妹妹……但你别觉得她死得不清不白!她比谁都干净!”
陈望捂住嘴巴。望着那个早年经常与自己勾肩搭背喊一声妹夫的背影。含糊不清道:“对不起。”
那人喃喃道:“这话你对她说去。”
陈望默然。指缝间渗出猩红色。
久久没有挪步。
陈望捧着布囊。来到渡口。找到那座小坟。
宦官不知所踪。
陈望盘腿坐在坟前。
与小坟相对而坐。
有位不识字的女子。会在太阳底下寻个干净的地方。晒书。摊开一本一本。收起一本一本。
有位没有嫁人的女子。会在无人时前往那座小渡口。等人。远望一次一次。转身一次一次。
陈望轻轻打开布囊。低头望去。有再熟悉不过的《礼记》。《大学》。也有年岁更为久远的蒙学读本三百千。
当年。或是田间劳作。或是渡口捣衣。或是大雪时分。或是采摘芦苇。他经常背书给她听。
今年与当年。已是十年之隔。
他与她。也已是阴阳之隔。
陈望闭上眼睛。柔声念道:“国有患难。君死社稷。大夫死宗庙。百姓最后死乡间……”
“君子曰‘大德不官。大道不器。大信不约。大时不齐。’察于此四者。可以有志于学矣……”
“使天下之人。齐明盛服。以承祭祀。洋洋乎。如在其上。如在其左右……”
暮色里。读书人读书。
风吹芦苇轻轻摇晃。如女子点头。笑颜如花。
李义山松开拳头。手心猩红一滩。笑了笑。不再咳嗽。只是嘴角渗出血丝。疲倦至极的他闭上眼睛。说道:“南宫先生。李义山求你一件事。将来如果凤年有难。而三十万铁骑却无法救援。恳请先生务必出手相助一次。” 白狐儿脸沉声道:“请先生放心!” “看不清了。” 视线开始模糊的李义山颤抖抬起手臂。拿手指凌空指指点点。好似那些年与年幼世子殿下一局局黑白对弈。 他布满沧桑的脸上似乎有些遗憾。当年对这个孩子太严厉了。责骂太多。称赞太少。 这名不知是病死还是老死的男人。他的脑袋沉沉靠向肩并肩而坐的大将军。喃喃道:“终于能睡个好觉了。” 这一觉睡去。不再醒来。生死何其大。生死何其小。
褚禄山收敛笑意。抬头跟神情不悦的世子殿下对视。“我褚禄山虽不姓徐。但仍然是徐家人。这辈子都是大将军的义子。从来不知道什么离阳。甚至也不认什么北凉不北凉的。” 徐凤年怒道:“褚禄山!我让你停手!” 褚禄山双拳紧握。搁在膝盖上。咬牙沉声道:“殿下!” 褚禄山一手撑地才能起身。弯腰起身时发出一串嘿嘿桀桀笑声。自嘲道:“我褚禄山有洁癖。每天都要换一身华贵衣衫。喜豪奢。每天都要换乘骏马。嗜美食。每天都要厨子做出新花样。什么都换。唯独不换主子。褚禄山恨不得让所有受恩于徐家的北凉白眼狼。都知道什么一个简单道理。人生两苦。想要却不得。拥有却失去。只要殿下让褚禄山掌权一日。褚禄山就一日见不得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。” 起身后这位才学惊艳城府深沉的褚八叉低着头。红了眼睛。慢慢说道:“褚禄山的主子只有义父一人。对待殿下。自从第一次从义母手上捧过襁褓中的那个小男孩。从他对褚禄山笑脸起。就当成自己的亲弟弟!” 徐骁笑呵呵道:“行了行了。禄山。你给义父坐下。一家人吵什么吵。不过话说回来。吵一吵也好。把心里话都讲出来。就没有过不去的门槛。
.......
暮色中。两人率先入城。 徐凤年没有开口说话。 那位禄球儿沉默片刻后。缓缓道:“我很心安。也请王爷安心。” 徐凤年目视前方。轻声道:“很难啊。” 褚禄山停下脚步。自言自语道:“说实话。这个世道。这个天下。一直让我褚禄山很不开心。” 城门洞内。视线昏暗。 褚禄山停下脚步。转头微笑道:“因为这个天下。让我最敬重的义父义母。他们的儿子。不开心。” 年轻藩王也停下脚步。默不作声。 褚禄山看不清他的脸色。也不想看清。所以重新转回头。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停步不前。 褚禄山突然沉声道:“别送了。褚禄山此生沙场厮杀无数次。每一次带人赴死。都不用人送行。更不想被人收尸。” 褚禄山大步向前。走出城门洞后。仰头望向天空。 他这辈子拍了那个年轻人很多次马屁。说了无数句马屁话。 这个胖子。此时想着很多年前。让那个稚童骑在自己脖子上。他则骑在当时的徐家战马之上。 不同姓氏的两兄弟。一起策马啸西风。 背对年轻人的胖子。在心中轻声念道。 小年。我褚禄山的弟弟。你我何须再见。
......
北凉王亲率一万大雪龙骑军。直接掠过溃败的北莽大军。长途奔袭。火速驰援怀阳关。只见那北凉都护褚禄山坐在尸骨累累的城墙走马道上。手持凉刀拄地。
齐当国出行之前。在军帐中留下一封信。
“我可以死在义父之后。但绝不死在世子殿下之前!”
不知为何。齐当国在信中末尾。依旧把那位已经赢得凉莽双方尊重的新凉王徐凤年。称作世子殿下。
在齐当国已经能够看到远方战场的硝烟四起之时。这员北凉猛将突然转头大声道:“诸位。我铁浮屠昔年原身满甲营。如今既已满甲。当如何?”
六千骑齐声怒吼道:“死战!”
临近战场。齐当国高声道:“起矛!”
大漠黄沙。铁甲铮铮。
满甲营已满甲!
......
几个眨眼功夫过后。一个嘴唇干裂身穿便服的年轻人盘腿坐在齐当国身边。 这个汉子弥留之际。视线模糊。但是不知为何硬生生认出了那张年轻的脸庞。 他想要说话。却已经说不出一个字。反而嘴角鲜血涌出愈厉害。 年轻人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胸口。触手之处。铁甲支离破碎。冰冷甲胄为鲜血浸染。而显温热。 年轻人弯下腰。轻轻摇头。 这位昔年北凉铁骑的扛纛猛将。竟然在临死之前凭空横生出一股无法想象的气力。一只手死死攥紧年轻人的手臂。 沙场自古膂力最盛者扛纛。 北凉铁骑三十万。唯有齐当国当之! 而这个男人。这辈子最后的力气。只是想要让那个年轻人不要为了他去北方。 死也不愿松手。 年轻人反手轻轻握住那个死人的手。安安静静。面无表情。无悲无喜。 大苦无声。 最后。年轻人将齐当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。然后俯身帮他合上眼睛。 他当时离开北凉王府的时候。根本来不及悬佩凉刀。 他在齐当国尸体不远处找到那根铁枪。握在手中。 一人一枪。北掠而去。 早已远遁数十里之外的洪敬岩耳畔如同响起炸雷。 “你找死。我就让你死!”
陈芝豹没来由叹了口气。
他这趟来北凉。本是想救下齐当国。
也更想去清凉山某个地方。祭奠那个自己一直视为亲生母亲的敬重女子。
陈芝豹笑了笑。
我不姓徐。可名“知报”。
......
那逃过一劫的侏儒老人嘿嘿笑着站起身。拍拍屁股也要走人。 结果背后传来一句话。“蒙蛊。当年某人伴随先帝巡游蜀诏。你行刺之时似乎骂过他一句徐瘸子?” 老人停下脚步。丝毫不敢动弹。干笑道:“陈年往事。早就忘了。蜀王你大人有大量。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?” 下一瞬。陈芝豹一手提着蒙蛊的那颗头颅。老人的那具无身躯则颓然倒在廊中。 陈芝豹将手中头颅随手抛向远方。笑了笑。“陈芝豹。本名陈知报。好一个知恩图报。”
院中娘俩相视会心一笑。孩子扛回剑匣放好。然后出屋子跟娘亲一起坐在台阶上。看着满天繁星。
而一个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的年轻人。就坐在不远处。陪着他们。
孩子把脑袋搁在娘亲的膝盖上。好奇问道:“娘。大姐说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。二姐说不会。那到底会不会啊。”
女子摸着孩子的脑袋。微笑道:“不知道啊。”
孩子叹了口气。“我要是能快些长大就好了。”
女子摇头笑道:“不长大才好。”
孩子站起身。把手放在比脑袋更高的地方。笑道:“娘。你信不信我明天一觉醒来。就有这么高了!”
女子笑着没有说话。 孩子抬着手蹦跳了几下。“后天就有这么高!”
女子站起身。站在孩子面前。抬起手。手的位置比她自己还要高些。然后低头柔声道:“小年。慢慢长大。不要急。迟早有一天。你会这么高的。”
然后她抬起头。望着那个高度。笑了笑。
“小年”的身后。 恰好在女子比划的那个高度。出窍神游于春秋中的徐凤年泪流满面。望着她。轻轻喊道:“娘。”
宋知命记起许多年前一件小事。打趣道:“小师弟。这一年时间你可没少跟世子殿下套近乎。怎么。舍不得那姓徐的红衣姑娘?如果没有记错。当年那女娃娃在大雪天裹了一身大红上山。你眼睛都看直了。”
洪洗象苦笑道:“三师兄。连你都来!现在就只剩下小王师兄没笑话我了。那时候我才十四岁。懂什么。”。
宋知命笑问道:“你今年几岁?”。从不记这个的洪洗象很用心掐指算了算。“二十四?二十五?”
宋知命玩味笑道:“那你倒是记得清楚是十四岁见到那女孩?”。洪洗象不说话了。继续对着天空发呆。
.......
今日解签。宜下江南!
年轻道士壮着胆子说道:“那年在莲花峰。你说你想骑鹤。”
她转过身。背对着这个胆小鬼。
这个放言要斩断赵氏王朝气运的道人。深呼吸一口。笑道:“徐脂虎。我喜欢你。”
“不管你信不信。我已经喜欢你七百年。”
“所以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喜欢你更久了。”
“下辈子。我还喜欢你。”
丫鬟二乔眨巴眨巴水灵眸子。小脑袋一团浆糊。只看到小姐捂着嘴哭哭笑笑的。就更不懂了。唉。看来小姐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是真的呀。
年轻道士伸出手。轻声道:“你想去哪里。我陪你。”
这一日。武当年轻掌教骑鹤至江南。与徐脂虎骑鹤远离江湖。
身边那位一直被瞎子老许当作衙门小官的。轻声道:“徐骁也无非是一个驼背老卒。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一刹那。
瞎子老许头脑一片空白。
他既然能活着走下累累白骨破百万的沙场。能是一个蠢蛋?
在北凉。谁敢说这一句徐骁不过是驼背老卒?
除了大柱国。还有谁?!
瞎子老许那一架需要拐杖才能行走的干枯身体剧烈颤颤巍巍起来。
最后这位北凉赖活着的老卒竟是泪流满面。转过头。嘴唇颤抖。哽咽道:“大柱国?”
那人并未承认也未否认。只是喊了一声瞎子老许:“许老弟。”
只见瞎子老许如同癫狂。挣扎着起身。不顾大柱国的阻止。丢掉拐杖。跪于地上。用尽全身所有力气。用光了三十年转战六国的豪气。用光了十年苟延残喘的精神。死死压抑着一位老卒的激情哭腔。磕头道:“锦州十八老字营之一。鱼鼓营末等骑卒。许涌关。参见徐将军!”
....
其实。在老卒心中。大柱国也好。北凉王也罢。那都是外人才称呼的。心底还是愿意喊一声徐将军!
被徐骁搀扶着重新坐在木墩上的瞎子老许。满脸泪水。却是笑着说道:“这辈子。活够了。徐将军。小卒斗胆问一句。那徐小子莫不是?”
徐骁轻声道:“是我儿徐凤年。”
老卒脸贴着被大柱国亲手拿回的拐杖。重复呢喃道:“活够了。活够了……”
鱼鼓营最后一人。老卒许涌关缓缓闭目。
......
一辆简陋马车缓缓驶过。驶出了回头亭。似乎有所犹豫。停顿了一下。
一名白头白衣的男子走出马车。
众目睽睽之下。男子一揖到底。
拜老卒。
林斗房看到此人。竟是热泪盈眶。
他拍了拍粗鄙衣袖。跪地后。朗声道:“莲子营林斗房。恭送世子殿下赴京!”
周康紧随其后。跪地沉声道:“幽州周康。恭送世子殿下赴京!”
“末将袁南亭。恭送世子殿下赴京!”
“十八-老营登城营瞿安。恭送世子殿下赴京!”
“骑军老卒贺推仁。恭送世子殿下赴京!”
六百老卒。面对那久久作揖不直腰的年轻男子。
此起彼伏。六百声恭送!
......
当一支战力远比先前攻城北莽步卒更加骁勇的人马登上城头后。朱穆先被人砍断双手。再被砍掉头颅。 高士庆背靠着城墙。身前被五六根铁枪-刺入。老将持枪而亡。
......
周康嗯了一声。 徐凤年突然朝这位曾经为自己送行入京城的老帅抱拳道:“走好。” 锦鹧鸪周康还以抱拳。沉声道:“唯死……死战而已!” 两人心知肚明。 事实上。 唯死而已。
......
那位名叫陆大远的男人。那时候最后抱拳说道:“末将陆大远!原满甲营骑将。现任左骑军副帅!向大将军请战!” 徐凤年当时嘴唇微动。那两个字。到了嘴边。却始终没能说出口。 准战!
......
抱拳领命的李翰林最后沙哑道:“魏木生已经战死了。”袁南亭愣了一下。默然无言。袁南亭看着那年轻三骑的背影。那一刻。老将心底浮出一个念头。清凉山后山三十万块墓碑。岂能一直让年轻人的名字越来越多!
君只见。君只见三十万铁骑甲天下!
独不见北凉人。家家户户皆缟素!
其他观点:
徐晓:你妈在哪。我的家在哪。后来她走了。你们在哪。我的家在哪。 爹爹我老了。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去跟他们讲道理了。 我睡会。
老黄:来。给少爷上酒。
绿袍儿:世间无你李淳罡真的很无趣呢。
轩辕敬城:人生当苦无妨。良人当归既好。今日我不归了。 我入陆地神仙了。
轩辕敬城的妻子:不与你闹了。
李淳罡:剑来。
骑牛道士:江南美。最美是红衣。 我喜欢你。没人能比我还喜欢你。我已经喜欢你八百年了。 贫道五百年前散人吕洞玄。五十年前龙虎山齐玄帧。如今武当洪洗象。已修得七百年功德。 贫道立誓。愿为天地正道再修三百年!只求天地开一线。让徐脂虎飞升!
陈芝豹:谁说我反北凉了。 既然你是死士。总归要死。不如死与他手。在带着你的尸体。去蜀。做十年的蜀王妃。 脸埋黄土。哭而无声。
温华:不练剑了。
曹长卿:这个天下说是你害大楚亡国。我曹长卿!不答应! 我恨跻身儒圣太晚。我恨转入霸道太迟。
这里说一下。整本书。太多伤感话没法一一列举。而我最喜欢三人。轩辕敬城。陈芝豹。曹长卿。所以这里说个题外话。每人的看法不同。都有最心疼之人。而我最心疼这三位。所以也就最喜欢这三位。都是爱而不得。轩辕敬城以死入陆地神仙镜扫平大雪坪。最后是好的。剩余半残魄。而最爱之人也跳崖而死。死前一句不与你闹了。我宁愿相信他们有来世。而且不在如今生之苦了。曹长卿一人攻城。最后落得魂飞魄散。但就我看来是好的。他心心念念的她。在他魂飞魄散之前跟他下了一盘棋足矣。为有陈芝豹。亲父亲为徐晓被乱刀砍死。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。唯有衣冠冢。为亲父亲报仇。却遭到唯亲二人。徐晓。王妃的阻挠。却不能恨。所以去蜀。所爱之人竟然是死士。而且还不是为他而死的死士。还是不能恨。而且最后结局也没有跟二姐在一起。他的一生就是所求而不得。只希望在番外能有他最后于二姐一起的结局。可是太监总管这货特么番外还没写完。而且一直处于未更新阶段。想寄刀片了。
其他观点:
我心净时。何时不见如来。我心净处。何处不是西天。
- 准备与好友合伙做生意,开什么店合适?
- 想开个店,开什么好呢?资金不多,刚刚创业。谢谢?
- 有什么行业适用于初创业?
- 刚入社会的人想开店,最好开一家什么店?
- 我是一个创业小白,想要开一家店铺,大家有什么好的推荐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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评论(2)
轩辕,老人,殿下,女子,年轻,世子,笑道,年轻人,一句,哥儿
没想到大家都对《雪中悍刀行》中让你落泪的话是哪几句?感兴趣,不过这这篇解答确实也是太好了
短短一炷香后。一名年轻男子断一臂。瘸一腿。自断全身筋脉。只存一条性命。只拎上那柄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木剑。离开了院子。巷